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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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去哪？
洛離停了片刻, 又繼續向前走。
她也很想知道她應該去哪，如今…她所有的故人都不在了，她在這個世上茍延殘喘還有什麽意義嗎？
說真的, 她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生與死對她而言, 根本沒有區別。
畢涉杔讓她休息，她就站住，讓她啟程，她就走路, 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就這樣迷迷糊糊過了七八日，他們兩個走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雨下的很大, 街上半個行人也沒有，只幾個店家和一個包子小攤還開著店等營生。
畢涉杔瞧著那賣包子的老婆婆頭發花白，便走過去給了她一袋子錢, 買下了她所有的包子。
老婆婆欣喜若狂, 用牛皮紙將包子細細包好了, 畢涉杔腰上挎著一提，背上背著一提，手裏還抱著滿滿的一大袋。
洛離迎著雨木訥地走著, 畢涉杔小跑著追上去, 塞了一個包子給她, “剛出爐冒著熱氣呢！誰不吃誰大傻子！”
洛離接過包子, 神情微異。
畢涉杔拉著她到屋檐下躲雨，問道：“幹嘛不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小時候也是乞丐，咱倆一樣, 你才不會嫌棄這種吃食。”
洛離緊了緊眉，握著包子，仍沒有動。
畢涉杔歪頭瞧她：“不是嫌棄包子，那就是嫌棄我咯？怎麽我不如江水臨英俊，我的包子都不如他的好吃？”
洛離終於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再一口，一口接一口，一個接一個，吃了十幾個還不停。
畢涉杔：“也不用這麽給我面子，吃不完就算了，又不是以後吃不到了…”
洛離微t怔，驀地眼睛一酸，哭了出來。
畢涉杔驚道：“你哭了？老天爺，這麽多天你終於哭了啊！雖然就一滴眼淚，但我可算是放心了，我還以為你魂魄離體之後精神不正常了呢！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洛離回過頭，扯了個笑給他，“謝謝你這些天一直陪著我。”
畢涉杔嬉笑道：“不陪著你不行呀，我帶你逃跑的，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梅厭天還不把我吃了？”
洛離也笑：“他不吃生肉。”
畢涉杔眼神一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洛離，她能與自己說笑玩鬧了，是不是說明…
洛離沒等他問，自己便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放心吧，我不會尋死的。”
畢涉杔：“那你以後…”
洛離：“我沒有以後，我的過去尚且沒有答案，不配有以後。”
畢涉杔：“可以你現在的情況，恐怕不足以和任何人抗衡，你總不能直接沖去找雲淩對峙吧？”
洛離：“已經麻煩你很久了，當初你欠我的恩，今日就權當已經還清了。日後山高水長，若是有緣，自然再會。”
畢涉杔：“什麽意思？你要趕我走？”
洛離搖頭，“你我從來只是萍水相逢，雖有舊緣，不過紅塵中一過客，既非彼此所有，何談趕走？我這個人生來就是天煞孤星的命，誰與我走的太近都不會有好結果，我的緣就讓我自己去了解吧。”
畢涉杔微垂著頭，雖然他知道他們註定不會有太多糾葛的，但她是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個故人了，就這樣分開，他難免有些失落。
少頃，畢涉杔忽然擡頭想要讓她留給自己一個去向，身旁那個人已經帶著他的半袋包子，消失在了傾盆大雨中了。
***
鬼道。
鬼祖柳如年握著個酒杯陪在一旁喝酒，偶爾瞟一眼對面的梅厭天，大氣也不敢出。
這五百年裏梅厭天和百裏歸卿是如何想法設法救洛離的，他全都看在眼裏，深知她對他們兩個而言有多重要。
可就在大功告成之際，她竟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梅厭天趕走了洛離那個堂兄，聽到屋內一動，進去一看，百裏歸卿被刺了一劍，床上的洛離也不見了。
兩個人分頭去堯山和青城山找，誰也沒有找到。說來此事柳如年覺得十分蹊蹺，洛離現在的身體情況那麽差，她不去堯山和青城山還能去哪？即便是她不敢去天庭尋雲淩，為什麽不去龍宮找梅厭天呢？
這個問題柳如年不明白，梅厭天也不明白。
他和百裏歸卿自那日分別再未見過，但百裏歸卿一直未回魔族，說明他也沒有找到洛離。
而梅厭天，他甚至連西洲修羅族都去了，可還是沒有一點畢涉杔和洛離的蹤跡。
她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大醉的時候，梅厭天忍不住自私地想，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讓她胎光回體呢。至少那個時候，他想見便能見到她。如今諾大一個三界，他應該去哪裏尋她？她身上沒有銀子、沒有靈石、沒有法力，萬一她餓了怎麽辦？想要新衣裳怎麽辦？淋雨了怎麽辦、生病了怎麽辦、遇到老鼠怎麽辦？
她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可曾想過他會有多著急？
她這樣一走，幾乎帶走了他所有的鬥志。
當然，從那天過後的五百年裏，每天每夜都承受著思念和自責痛苦的，並非只有梅厭天一個。
———————————————————————————————————————————————————————————————————————————————————————————
五百年後。
昆侖山。
一名身穿茱萸紋仙衫的女子倚在假山上，對著面前一群剛入門不久的弟子，一人分飾多角，正惟妙惟肖地講著故事：
“快！快！再快一些！”
“快走，快去通知老君出大事了！天帝要開往生陣！”
“星君莫不是中毒說胡話了！天帝陛下怎會…”
天魔大戰剛剛過去，眾仙家剛剛解開結界欲休整，卻見不少天兵慌慌張張跑至上青天，讓所有神本仙家齊去誅仙臺。
一時之間，天界陷入了更大的危局之中，眾仙家一邊趕路、一邊議論紛紛。
“紅雷起諸神落；地火現萬妖見。上古預言我等代代銘記，如今既現，本仙就說絕不只是天魔大戰這麽簡單！”
“再怎麽不簡單也退兵了啊！我親眼看見天帝斬魔君九頭於陣前！再說已經戰死了許多仙家，難道這還不算諸神落嗎！”
“壞了，難道所謂諸神…是指十萬年才現一次的重明真神—天帝？”
“亂說什麽！這六界何人敵得過天帝陛下啊？他既勝了魔族、退了紅雷地火，又為何會神落呢？”
眾仙家齊齊駕雲趕至誅仙臺，見月老正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攔著天帝雲淩苦勸：“您十日後便要繼任五洲天地共主了，屆時或許有別的辦法，您千萬要三思啊。”
戰神絳渺痛哭：“師兄。人死不能覆生，但仙靈均有本源，我們可以去月洲…對去月洲再找一株鳳凰草，或許再註以法力便可助其重新聚靈。師兄，你不要開陣，絳渺跟你保證定有別的辦法的！”
戰神絳渺向來高傲冷靜面孔，從不喜怒形於色，今見她如此，後趕來的眾仙家方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便紛紛跪地不起，教育起年輕的天帝起來：
“天帝陛下，您乃天地萬物靈氣孕育的十萬年才可出一只的上古重明神鳥，眼下若無重明神鳥鎮守，魔君要亂天界多少次！您還沒有等到下一任重明出現，您怎麽能開往生陣！”
“咳咳…天帝…咳咳，本仙活了四十六萬八千年了，歷任天帝均以保護六界生靈為己任，你怎可以為一己私欲開往生陣！六界秩序會因此崩潰你知不知道！”
“求您了，往生陣一開，您真身都會被反噬，若沒有成功，那誰來替我們解紅雷地火之毒？我等至少要修養千年才能回覆生息，這期間若魔界再度舉兵，那誰來保護我們？”
“陛下，先不要開陣…紅雷地火灼得我等好生痛苦，還請您將鳳凰草拿出來給我們…”
“啊-”
那個求天帝取出鳳凰草的上仙，話音還未落便被一股金光打出了真身。
嘰嘰喳喳的誅仙臺瞬間安靜了下來。
漫天血霧中，一縷清風徐徐吹起，一直背身而立的天帝，驀地瘋魔一般大笑起來。
眾仙家忍不住私語：天帝雲淩莫不是中了什麽魔界奇毒，瘋了？
一道貫天冰雷劈進了誅仙臺下轉世輪盤之中。
天帝雲淩從未沾染過一絲血汙的面龐上，忽而濺上了一道血痕。
“從此處起，後來的事情盡數被寫在了天界禁歷之中。”
說到此處，那女子停頓了一下，忽地轉了語氣，收尾道：
“天帝雲淩在天魔大戰勝出後，驟然瘋魔，自剔仙骨、斷仙根、用重明真身之目凝出內丹，以神血為祭，打開了九轉往生陣。”
小道童們面面相覷道：
“完啦？”
“什麽呀這就結束了？”
“那天帝究竟是進了往生陣消失的，還是斷仙骨後跳了誅仙臺呢？”
洛離看著圍著自己的一群小道童，瞬間頭大了，道：
“我說你們這些小壞蛋，姐姐給你們講故事就很好了！還非要追根究底嘛！進往生陣和跳誅仙臺有區別嗎？不都是不在了嘛！”
不想小道童們紛紛反駁：“當然有區別啊！師父不是說往生陣一開，啟陣者可以隨意操控時間，那說不定天帝回到過去了啊！說不定他就會不殺鳳凰草了！不過那我們就見不到他了欸。”
“對啊對啊，若是天帝跳了誅仙臺，那現在就是凡人或者妖、魔、修羅、鬼魅、精靈，都有可能啊！說不定他轉生到了我們的時代，沒準兒還能見上他一面呢！”
洛離揪著一個鬧騰的小蘿蔔精：“我說你呀，為什麽一直那麽想見天帝呢？不過就是傳說嘛，有什麽好見的。”
小蘿蔔精立即回道：“六界神錄有史以來第一美男子…美男鳥欸！何況他身上有這麽多離奇的秘密，你不t想見？你不想知道？”
洛離啞口無言，只道：“那你們就好好修習仙術、積攢法力，說不定等哪天飛升做了上神，自然就可以去天界看《六界禁歷》了。”
“切～”
小仙童們紛紛覺得無趣，叨咕著洛離姐姐總是這般拐著彎兒讓他們用功，跑散了。
洛離看著這群青春洋溢的小仙童，驀地冷了神色。
自天帝雲淩失蹤至今，已經近千年了。
方才那些小道童們問的問題，這三界之中，又何止只有他們想知道？
當年天帝天後大婚那日，魔尊顏相柳帶兵攻上天門關，天界血流成河，她一日之內失去了所有所有。
親人、摯友…
他們全都因雲淩的選擇而死，如今天界想說雲淩死了？
她絕不相信！
想起那個名字，洛離驀地呼吸急促了起來，手指攥緊，指尖幾乎掐緊肉裏。
快了，她的胎光就快滋養好了。
很快她就能離開昆侖，她定會親自找出那個人，一刀一刀剜下他的肉來覆仇！！
******
五百年後，魔界，魔淵城。
魔尊側臥在玄榻之上，一只手撐著頭，一只手隨意一攬，拿起了一壇酒。
神策帶著今日新呈上來的畫像進來，看見尊上又白日酗酒，便忍不住勸道：“尊上，酒氣傷身，這幾日又近月圓之夜，您本來就要受祈福咒反噬之痛，若再飲酒只怕…”
百裏歸卿甩了一只空酒壇下來，語調微涼：“啰嗦，什麽事？”
神策嘆了嘆氣，將手裏的畫像都呈給他，回道：“這些是探子們這個月查到的阿離姑娘，尊上請看。”
百裏歸卿坐起身，拿起厚厚一沓畫像，一張張仔細地看過去，眼神越來越陰沈，看完最後一張時，更是倏地燒了所有的畫像，冷呵道：“通通都是廢物！”
神策垂了垂眼，不敢吭氣。
這日已經成了魔尊殿下每月例行的暴怒之日，每到這天，潛在三界中的魔族細作都會傳回他們找到的“阿離”姑娘的畫像。然而從五百年前到今日，他們幾乎將天界人界所有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找遍了，卻還是沒找到一個的真正阿離姑娘。
每個月這天，尊上發怒之後都會大醉一場，神策雖然心裏畏懼，但也是習以為常了。
此時，幾名魔將捧著幾壇新供的酒走了進來。
神策道：“尊上息怒，是屬下等人辦事不力，請尊上降罪。”
百裏歸卿冷冷瞧了臺下一眼，未作處置，又拿起一壇酒。
然而，就在打開酒壇的那一剎那，他驀地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拿起酒壇小心翼翼地飲了一口，眼中的光倏爾亮了起來。
他不會認錯的，這酒雖只是常見的竹葉青，酒中的陳皮味道卻極濃，這是阿離最愛的酒！
神策見他神態大變，忙問道：“尊上，這酒可是有什麽問題麽？”
百裏歸卿攥著酒壇，聲音都在顫抖：“此酒從何而來？”
神策心頭一緊，不知怎的，他莫名其妙地感覺到這酒一定與阿離姑娘有關，他從未見過尊上如此失態，這酒一定與阿離姑娘有關！
神策立馬吩咐手下道：“所有參與此酒采買的，全部傳到殿內來！”
“是！”
一列魔軍得令去了，不多時，提著一個年歲尚輕的小魔將進來稟道：“啟稟尊上，此酒並非廚司采買的，是這小將的。方才廚司掌事備酒之時，正與這小將聊天，酒壇相似，故而拿錯了。廚司掌事也已帶至殿外，請尊上處置。”
神策盯著那小將道：“說，這酒是從何而來的？”
小將伏在地上，低聲道：“稟尊主，這酒也不是我買的，是我…是我在昆侖山一帶和兩個修士換的。”
神策眼神一冷，道：“你竟敢私自與昆侖山的仙族交往，這是死罪！”
小將急忙哆嗦著解釋道：“不是交往！沒有！不是這樣的！尊上曾下過令，凡魔界將士，一律不允許接近昆侖山，也不許與昆侖山弟子相交，末將不敢違背尊上指令！”
神策：“究竟怎麽回事，快說！”
小將：“是…是…半月前我出去辦事，回程在昆侖山下的小鎮上歇息時，偶然聞到一股酒香，我就過去問能不能討一杯喝，那桌是兩個性情敞亮的姑娘，見我真喜歡，便給我倒了一杯，我一喝覺得十分爽口，就問她們哪買的，她們說是自己釀的，我就問她們能不能賣我一點，她們說相識一場不如互換來喝喝，我就答應了…尊上明鑒，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們是昆侖山修士！後來她們先走了，我聽掌櫃的說起，才知道她們是下山歷練的昆侖弟子…”
百裏歸卿驀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從高臺上沖下來，抓著那小將肩膀急聲問道：“那兩個姑娘長什麽樣子，叫什麽名字！”
小將心一驚，道：“叫什麽名字，叫…叫個什麽…”
百裏歸卿：“什麽？快說！”
小將見尊主急了，越發心慌，哪裏還想得起來？可他又不敢不說，不敢亂說，簡直是欲哭無淚。
神策見狀上前勸道：“尊主，你別急，你這樣催他害怕更想不起來了。”
百裏歸卿忙松開手，柔聲道：“本座不催你，你慢慢想。”
小將哭著臉細想了半日，“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尊主罰我吧，屬下當時一心都在酒上，實在是不記得她們叫什麽名字了，只記得其中一個叫另外一個大師姐，那個叫她七師妹。”
神策：“你…那你不記得名字，長相總記得吧！”
小將哆哆嗦嗦道：“長相…那個大師姐長得有點像水蜜桃，白白胖胖挺好看的。至於那個七師妹…她長得有些冷漠，額…也不是冷漠，就是看起來很有疏離，她的眼睛給我一種很滄桑的錯覺，臉小小的，喝酒的時候我給她肉也不吃，就傻了吧唧的吃包子…”
！
百裏歸卿眼神一顫，眸中的光漸漸亮起，直覺告訴他那個七少主就是阿離，一定是他的阿離！
他微楞了片刻，一把將桌上新供上來的寶物全賞了小魔將，然後沖出魔淵，極速向昆侖山趕去。
***
昆侖山。
“阿離姐姐，阿離姐姐你想什麽呢？”
白天纏著她講故事的小蘿蔔頭跑過來，打斷了靠在假山上的洛離回憶。
“沒什麽。”
洛離剛回過神，一時竟有些模糊從前與現在，淡淡笑道：“活的久了，就是愛想從前。”
“哦，可是洛離姐姐你看起來也沒比我們大多少，你不也是剛入昆侖幾年嘛，說話偏是老氣橫秋的～”小蘿蔔頭皮得很。
洛離淺笑：“怎麽，你師父給的功課不夠多嗎？要不姐姐和你師父說說，今年閉關煉丹帶你去呀？”
小蘿蔔頭瞬間飛奔了出去，邊跑邊道：“山門外有一個人要見你，他說他是三界大佬。”
洛離平靜已久的心驀地停了一拍，這般無論和誰都自我介紹是三界大佬的，也只有陸吾了。
說來，和陸吾許久未見了。
當年她被救命恩人放在昆侖山下時，第一個遇見的便是陸吾。那時他只是一個在昆侖山修煉的靈貓，偶爾偷些昆侖山長老們的丹藥，被弟子們追得滿山跑。
此時的昆侖派正值初冬，陡峭山路兩側落雪皚皚，晃得人眼生疼。
洛離走出山門，見堪堪幾丈高的白貓趴在昆侖派山門外的階梯上，雙爪踩著自己尾巴。
白貓見洛離來了，長長一聲喵嗚：“我真是太羨慕你這靈根了，你是不是天天偷喝自己血啊？你怎麽還是這麽年輕貌美！難怪過了這麽久，我都從陸吾熬成老吾了，那群才進門的小道童卻還叫你姐姐！”
洛離蹙眉：“這幅樣子來找我做什麽。”
陸吾“騰”地起身，變回人形，邊伸懶腰邊道：“我若不弄大點動靜，哪能見得到你啊！”
“你說說，當初你從月洲剛來時，我可是你第一個朋友吧！雲淩他師尊趕你出昆侖的時候，還是我禦劍送你去的吧！喵嗚！你現在做了大佬，你就是這樣對待貓貓的嗎！你要棄養貓貓嗎！”
…
山門旁一群新進弟子躲在石獅像後偷看，他們聽不見二人交談，只是十分好奇阿離師姐會如何收服貓妖。
入門以來，還沒t見過收妖呢。尤其阿離師姐作為掌門八大關門弟子之一，聽聞從未受傷過，定當是道行高深吧！
只是那邊洛離的臉色…
陸吾瞥了眼真氣紊亂的洛離，訕訕道：“好嘛…人家只是想試試你是不是斬斷前塵了。”
有必要嗎？
洛離擡眸看他：“怎麽，他抽我三魂六魄那一天，陸吾，你不在嗎？”
陸吾心虛：“你這是要怪貓嗎？天地良心蒼天可見啊，雲淩乃是重明真身飛升的天帝啊！天地間眾生靈氣十萬年才可凝聚成的一只神鳥！貓真的想救你，可貓能打過鳥嗎！”
是啊…洛離忍不住自嘲，重明神鳥真身的天帝，一朝覺醒便是六界難尋敵手的存在，那一天又有誰能護住她呢？
可是…
“天帝，他配嗎？”
陸吾皺皺眉：“那也不能這麽說，雖然他是空降的天帝，但是《六界神錄》裏確實記載了，若得機緣，十萬年眾生靈氣凝聚則神鳥重明覺醒，必為五洲天地共主—天帝，否則三界必遭大亂，重歸混沌。所以你看即便其他幾洲帝君再不願意，不還得尊他繼位天帝嘛！”
“所以你今天是來告訴我，他是天帝，拿我一個人去覆生眾仙家，是責任、是擔當嗎？！”洛離冷問道。
陸吾默了默，淡道：“我只是相信當年的事亦非他所願…”
重逢老友的喜悅倏然冷卻，洛離擡眸反問：“是嗎？”
當年魔界大軍大舉入侵，魔君顏相柳虐殺鎮守神魔之井的天兵千餘。而後神君雲淩親征，血戰於天池外，俘虜魔將萬名。
天界眾仙齊呼，賀神君雲淩凱旋。
那時洛離從未懷疑過雲淩，可是一轉身，雲淩親手生剝了她的真身與魂魄。
陸吾執拗道：“那天發生多少事你不會不知！夷西之戰剛過，顏相柳就陳兵天庭，如此千瘡百孔的天界，你要剛剛繼位天帝的他作何選擇？終究是你自己跳下誅仙臺，況且你沒死，緣何就不能原諒他？”
“沒死？”
洛離冷笑：“沒死不是因他心慈留我一命。天帝雲淩，我與他，早已恩斷義絕。”
若想再見，必是有朝一日她尋回神識，殺上九天，誅邪正道。
陸吾：“好。但你不想知道那之後都發生了什麽嗎？往生陣和誅仙臺，你不想知道他如何抉擇的嗎？”
洛離：“知道又如何？便是他後悔了，進往生陣重來一次，我便要原諒他的舍棄，原諒天界對我的利用，原諒你們所謂的道嗎？”
“陸吾，蒼生兩字太重，我洛離不配背負。”
陸吾仔細打量著洛離，她與千年之前當真是一點也不一樣了。
那天他在昆侖山腳下，遇見中毒盲眼的雲淩，嘲笑他小瞎子，險些被捉去煉丹。
阿離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怯怯弱弱地攔著雲淩說：我的血可以治好你，你別煉化它。
於是他們初遇，陸吾便覺得這姑娘傻。
三界之內生靈萬千，可但凡根骨罕見的都知道絕不輕易告訴別人真身。
後來雲淩師尊卻沒有留下她，只給了她一卷地圖便讓她離開。
她也不怨，臨行前還跑來跟自己告別，說很開心認識了自己這個朋友。
誰要跟你這麽菜的笨草做朋友啊，陸吾當時如此說。
她沒生氣，後來再見面的時候，還用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靈力幫他化成了人形。
哎…
多好的草啊…怎麽就變得那麽冷漠無情了…陸吾斷斷不能接受。
陸吾：“阿離，你躲了千年，看起來好像真的摒棄前塵斷情絕愛了，可斷絕情愛乃是七情六欲！”
“你當真以為自欺欺人的一句斷情絕愛，你就真的能做到嗎？”
“難道當年那些事，你就沒有一點錯嗎！”
“到底你也是正派修士出身，就為了區區男女之情，你就要把三界鬧翻了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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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
洛離停了片刻, 又繼續向前走。
她也很想知道她應該去哪，如今…她所有的故人都不在了，她在這個世上茍延殘喘還有什麽意義嗎？
說真的, 她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生與死對她而言, 根本沒有區別。
畢涉杔讓她休息，她就站住，讓她啟程，她就走路, 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就這樣迷迷糊糊過了七八日，他們兩個走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雨下的很大, 街上半個行人也沒有，只幾個店家和一個包子小攤還開著店等營生。
畢涉杔瞧著那賣包子的老婆婆頭發花白，便走過去給了她一袋子錢, 買下了她所有的包子。
老婆婆欣喜若狂, 用牛皮紙將包子細細包好了, 畢涉杔腰上挎著一提，背上背著一提，手裏還抱著滿滿的一大袋。
洛離迎著雨木訥地走著, 畢涉杔小跑著追上去, 塞了一個包子給她, “剛出爐冒著熱氣呢！誰不吃誰大傻子！”
洛離接過包子, 神情微異。
畢涉杔拉著她到屋檐下躲雨，問道：“幹嘛不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小時候也是乞丐，咱倆一樣, 你才不會嫌棄這種吃食。”
洛離緊了緊眉，握著包子，仍沒有動。
畢涉杔歪頭瞧她：“不是嫌棄包子，那就是嫌棄我咯？怎麽我不如江水臨英俊，我的包子都不如他的好吃？”
洛離終於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再一口，一口接一口，一個接一個，吃了十幾個還不停。
畢涉杔：“也不用這麽給我面子，吃不完就算了，又不是以後吃不到了…”
洛離微t怔，驀地眼睛一酸，哭了出來。
畢涉杔驚道：“你哭了？老天爺，這麽多天你終於哭了啊！雖然就一滴眼淚，但我可算是放心了，我還以為你魂魄離體之後精神不正常了呢！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洛離回過頭，扯了個笑給他，“謝謝你這些天一直陪著我。”
畢涉杔嬉笑道：“不陪著你不行呀，我帶你逃跑的，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梅厭天還不把我吃了？”
洛離也笑：“他不吃生肉。”
畢涉杔眼神一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洛離，她能與自己說笑玩鬧了，是不是說明…
洛離沒等他問，自己便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放心吧，我不會尋死的。”
畢涉杔：“那你以後…”
洛離：“我沒有以後，我的過去尚且沒有答案，不配有以後。”
畢涉杔：“可以你現在的情況，恐怕不足以和任何人抗衡，你總不能直接沖去找雲淩對峙吧？”
洛離：“已經麻煩你很久了，當初你欠我的恩，今日就權當已經還清了。日後山高水長，若是有緣，自然再會。”
畢涉杔：“什麽意思？你要趕我走？”
洛離搖頭，“你我從來只是萍水相逢，雖有舊緣，不過紅塵中一過客，既非彼此所有，何談趕走？我這個人生來就是天煞孤星的命，誰與我走的太近都不會有好結果，我的緣就讓我自己去了解吧。”
畢涉杔微垂著頭，雖然他知道他們註定不會有太多糾葛的，但她是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個故人了，就這樣分開，他難免有些失落。
少頃，畢涉杔忽然擡頭想要讓她留給自己一個去向，身旁那個人已經帶著他的半袋包子，消失在了傾盆大雨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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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道。
鬼祖柳如年握著個酒杯陪在一旁喝酒，偶爾瞟一眼對面的梅厭天，大氣也不敢出。
這五百年裏梅厭天和百裏歸卿是如何想法設法救洛離的，他全都看在眼裏，深知她對他們兩個而言有多重要。
可就在大功告成之際，她竟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梅厭天趕走了洛離那個堂兄，聽到屋內一動，進去一看，百裏歸卿被刺了一劍，床上的洛離也不見了。
兩個人分頭去堯山和青城山找，誰也沒有找到。說來此事柳如年覺得十分蹊蹺，洛離現在的身體情況那麽差，她不去堯山和青城山還能去哪？即便是她不敢去天庭尋雲淩，為什麽不去龍宮找梅厭天呢？
這個問題柳如年不明白，梅厭天也不明白。
他和百裏歸卿自那日分別再未見過，但百裏歸卿一直未回魔族，說明他也沒有找到洛離。
而梅厭天，他甚至連西洲修羅族都去了，可還是沒有一點畢涉杔和洛離的蹤跡。
她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大醉的時候，梅厭天忍不住自私地想，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讓她胎光回體呢。至少那個時候，他想見便能見到她。如今諾大一個三界，他應該去哪裏尋她？她身上沒有銀子、沒有靈石、沒有法力，萬一她餓了怎麽辦？想要新衣裳怎麽辦？淋雨了怎麽辦、生病了怎麽辦、遇到老鼠怎麽辦？
她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可曾想過他會有多著急？
她這樣一走，幾乎帶走了他所有的鬥志。
當然，從那天過後的五百年裏，每天每夜都承受著思念和自責痛苦的，並非只有梅厭天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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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後。
昆侖山。
一名身穿茱萸紋仙衫的女子倚在假山上，對著面前一群剛入門不久的弟子，一人分飾多角，正惟妙惟肖地講著故事：
“快！快！再快一些！”
“快走，快去通知老君出大事了！天帝要開往生陣！”
“星君莫不是中毒說胡話了！天帝陛下怎會…”
天魔大戰剛剛過去，眾仙家剛剛解開結界欲休整，卻見不少天兵慌慌張張跑至上青天，讓所有神本仙家齊去誅仙臺。
一時之間，天界陷入了更大的危局之中，眾仙家一邊趕路、一邊議論紛紛。
“紅雷起諸神落；地火現萬妖見。上古預言我等代代銘記，如今既現，本仙就說絕不只是天魔大戰這麽簡單！”
“再怎麽不簡單也退兵了啊！我親眼看見天帝斬魔君九頭於陣前！再說已經戰死了許多仙家，難道這還不算諸神落嗎！”
“壞了，難道所謂諸神…是指十萬年才現一次的重明真神—天帝？”
“亂說什麽！這六界何人敵得過天帝陛下啊？他既勝了魔族、退了紅雷地火，又為何會神落呢？”
眾仙家齊齊駕雲趕至誅仙臺，見月老正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攔著天帝雲淩苦勸：“您十日後便要繼任五洲天地共主了，屆時或許有別的辦法，您千萬要三思啊。”
戰神絳渺痛哭：“師兄。人死不能覆生，但仙靈均有本源，我們可以去月洲…對去月洲再找一株鳳凰草，或許再註以法力便可助其重新聚靈。師兄，你不要開陣，絳渺跟你保證定有別的辦法的！”
戰神絳渺向來高傲冷靜面孔，從不喜怒形於色，今見她如此，後趕來的眾仙家方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便紛紛跪地不起，教育起年輕的天帝起來：
“天帝陛下，您乃天地萬物靈氣孕育的十萬年才可出一只的上古重明神鳥，眼下若無重明神鳥鎮守，魔君要亂天界多少次！您還沒有等到下一任重明出現，您怎麽能開往生陣！”
“咳咳…天帝…咳咳，本仙活了四十六萬八千年了，歷任天帝均以保護六界生靈為己任，你怎可以為一己私欲開往生陣！六界秩序會因此崩潰你知不知道！”
“求您了，往生陣一開，您真身都會被反噬，若沒有成功，那誰來替我們解紅雷地火之毒？我等至少要修養千年才能回覆生息，這期間若魔界再度舉兵，那誰來保護我們？”
“陛下，先不要開陣…紅雷地火灼得我等好生痛苦，還請您將鳳凰草拿出來給我們…”
“啊-”
那個求天帝取出鳳凰草的上仙，話音還未落便被一股金光打出了真身。
嘰嘰喳喳的誅仙臺瞬間安靜了下來。
漫天血霧中，一縷清風徐徐吹起，一直背身而立的天帝，驀地瘋魔一般大笑起來。
眾仙家忍不住私語：天帝雲淩莫不是中了什麽魔界奇毒，瘋了？
一道貫天冰雷劈進了誅仙臺下轉世輪盤之中。
天帝雲淩從未沾染過一絲血汙的面龐上，忽而濺上了一道血痕。
“從此處起，後來的事情盡數被寫在了天界禁歷之中。”
說到此處，那女子停頓了一下，忽地轉了語氣，收尾道：
“天帝雲淩在天魔大戰勝出後，驟然瘋魔，自剔仙骨、斷仙根、用重明真身之目凝出內丹，以神血為祭，打開了九轉往生陣。”
小道童們面面相覷道：
“完啦？”
“什麽呀這就結束了？”
“那天帝究竟是進了往生陣消失的，還是斷仙骨後跳了誅仙臺呢？”
洛離看著圍著自己的一群小道童，瞬間頭大了，道：
“我說你們這些小壞蛋，姐姐給你們講故事就很好了！還非要追根究底嘛！進往生陣和跳誅仙臺有區別嗎？不都是不在了嘛！”
不想小道童們紛紛反駁：“當然有區別啊！師父不是說往生陣一開，啟陣者可以隨意操控時間，那說不定天帝回到過去了啊！說不定他就會不殺鳳凰草了！不過那我們就見不到他了欸。”
“對啊對啊，若是天帝跳了誅仙臺，那現在就是凡人或者妖、魔、修羅、鬼魅、精靈，都有可能啊！說不定他轉生到了我們的時代，沒準兒還能見上他一面呢！”
洛離揪著一個鬧騰的小蘿蔔精：“我說你呀，為什麽一直那麽想見天帝呢？不過就是傳說嘛，有什麽好見的。”
小蘿蔔精立即回道：“六界神錄有史以來第一美男子…美男鳥欸！何況他身上有這麽多離奇的秘密，你不t想見？你不想知道？”
洛離啞口無言，只道：“那你們就好好修習仙術、積攢法力，說不定等哪天飛升做了上神，自然就可以去天界看《六界禁歷》了。”
“切～”
小仙童們紛紛覺得無趣，叨咕著洛離姐姐總是這般拐著彎兒讓他們用功，跑散了。
洛離看著這群青春洋溢的小仙童，驀地冷了神色。
自天帝雲淩失蹤至今，已經近千年了。
方才那些小道童們問的問題，這三界之中，又何止只有他們想知道？
當年天帝天後大婚那日，魔尊顏相柳帶兵攻上天門關，天界血流成河，她一日之內失去了所有所有。
親人、摯友…
他們全都因雲淩的選擇而死，如今天界想說雲淩死了？
她絕不相信！
想起那個名字，洛離驀地呼吸急促了起來，手指攥緊，指尖幾乎掐緊肉裏。
快了，她的胎光就快滋養好了。
很快她就能離開昆侖，她定會親自找出那個人，一刀一刀剜下他的肉來覆仇！！
******
五百年後，魔界，魔淵城。
魔尊側臥在玄榻之上，一只手撐著頭，一只手隨意一攬，拿起了一壇酒。
神策帶著今日新呈上來的畫像進來，看見尊上又白日酗酒，便忍不住勸道：“尊上，酒氣傷身，這幾日又近月圓之夜，您本來就要受祈福咒反噬之痛，若再飲酒只怕…”
百裏歸卿甩了一只空酒壇下來，語調微涼：“啰嗦，什麽事？”
神策嘆了嘆氣，將手裏的畫像都呈給他，回道：“這些是探子們這個月查到的阿離姑娘，尊上請看。”
百裏歸卿坐起身，拿起厚厚一沓畫像，一張張仔細地看過去，眼神越來越陰沈，看完最後一張時，更是倏地燒了所有的畫像，冷呵道：“通通都是廢物！”
神策垂了垂眼，不敢吭氣。
這日已經成了魔尊殿下每月例行的暴怒之日，每到這天，潛在三界中的魔族細作都會傳回他們找到的“阿離”姑娘的畫像。然而從五百年前到今日，他們幾乎將天界人界所有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找遍了，卻還是沒找到一個的真正阿離姑娘。
每個月這天，尊上發怒之後都會大醉一場，神策雖然心裏畏懼，但也是習以為常了。
此時，幾名魔將捧著幾壇新供的酒走了進來。
神策道：“尊上息怒，是屬下等人辦事不力，請尊上降罪。”
百裏歸卿冷冷瞧了臺下一眼，未作處置，又拿起一壇酒。
然而，就在打開酒壇的那一剎那，他驀地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拿起酒壇小心翼翼地飲了一口，眼中的光倏爾亮了起來。
他不會認錯的，這酒雖只是常見的竹葉青，酒中的陳皮味道卻極濃，這是阿離最愛的酒！
神策見他神態大變，忙問道：“尊上，這酒可是有什麽問題麽？”
百裏歸卿攥著酒壇，聲音都在顫抖：“此酒從何而來？”
神策心頭一緊，不知怎的，他莫名其妙地感覺到這酒一定與阿離姑娘有關，他從未見過尊上如此失態，這酒一定與阿離姑娘有關！
神策立馬吩咐手下道：“所有參與此酒采買的，全部傳到殿內來！”
“是！”
一列魔軍得令去了，不多時，提著一個年歲尚輕的小魔將進來稟道：“啟稟尊上，此酒並非廚司采買的，是這小將的。方才廚司掌事備酒之時，正與這小將聊天，酒壇相似，故而拿錯了。廚司掌事也已帶至殿外，請尊上處置。”
神策盯著那小將道：“說，這酒是從何而來的？”
小將伏在地上，低聲道：“稟尊主，這酒也不是我買的，是我…是我在昆侖山一帶和兩個修士換的。”
神策眼神一冷，道：“你竟敢私自與昆侖山的仙族交往，這是死罪！”
小將急忙哆嗦著解釋道：“不是交往！沒有！不是這樣的！尊上曾下過令，凡魔界將士，一律不允許接近昆侖山，也不許與昆侖山弟子相交，末將不敢違背尊上指令！”
神策：“究竟怎麽回事，快說！”
小將：“是…是…半月前我出去辦事，回程在昆侖山下的小鎮上歇息時，偶然聞到一股酒香，我就過去問能不能討一杯喝，那桌是兩個性情敞亮的姑娘，見我真喜歡，便給我倒了一杯，我一喝覺得十分爽口，就問她們哪買的，她們說是自己釀的，我就問她們能不能賣我一點，她們說相識一場不如互換來喝喝，我就答應了…尊上明鑒，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們是昆侖山修士！後來她們先走了，我聽掌櫃的說起，才知道她們是下山歷練的昆侖弟子…”
百裏歸卿驀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從高臺上沖下來，抓著那小將肩膀急聲問道：“那兩個姑娘長什麽樣子，叫什麽名字！”
小將心一驚，道：“叫什麽名字，叫…叫個什麽…”
百裏歸卿：“什麽？快說！”
小將見尊主急了，越發心慌，哪裏還想得起來？可他又不敢不說，不敢亂說，簡直是欲哭無淚。
神策見狀上前勸道：“尊主，你別急，你這樣催他害怕更想不起來了。”
百裏歸卿忙松開手，柔聲道：“本座不催你，你慢慢想。”
小將哭著臉細想了半日，“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尊主罰我吧，屬下當時一心都在酒上，實在是不記得她們叫什麽名字了，只記得其中一個叫另外一個大師姐，那個叫她七師妹。”
神策：“你…那你不記得名字，長相總記得吧！”
小將哆哆嗦嗦道：“長相…那個大師姐長得有點像水蜜桃，白白胖胖挺好看的。至於那個七師妹…她長得有些冷漠，額…也不是冷漠，就是看起來很有疏離，她的眼睛給我一種很滄桑的錯覺，臉小小的，喝酒的時候我給她肉也不吃，就傻了吧唧的吃包子…”
！
百裏歸卿眼神一顫，眸中的光漸漸亮起，直覺告訴他那個七少主就是阿離，一定是他的阿離！
他微楞了片刻，一把將桌上新供上來的寶物全賞了小魔將，然後沖出魔淵，極速向昆侖山趕去。
***
昆侖山。
“阿離姐姐，阿離姐姐你想什麽呢？”
白天纏著她講故事的小蘿蔔頭跑過來，打斷了靠在假山上的洛離回憶。
“沒什麽。”
洛離剛回過神，一時竟有些模糊從前與現在，淡淡笑道：“活的久了，就是愛想從前。”
“哦，可是洛離姐姐你看起來也沒比我們大多少，你不也是剛入昆侖幾年嘛，說話偏是老氣橫秋的～”小蘿蔔頭皮得很。
洛離淺笑：“怎麽，你師父給的功課不夠多嗎？要不姐姐和你師父說說，今年閉關煉丹帶你去呀？”
小蘿蔔頭瞬間飛奔了出去，邊跑邊道：“山門外有一個人要見你，他說他是三界大佬。”
洛離平靜已久的心驀地停了一拍，這般無論和誰都自我介紹是三界大佬的，也只有陸吾了。
說來，和陸吾許久未見了。
當年她被救命恩人放在昆侖山下時，第一個遇見的便是陸吾。那時他只是一個在昆侖山修煉的靈貓，偶爾偷些昆侖山長老們的丹藥，被弟子們追得滿山跑。
此時的昆侖派正值初冬，陡峭山路兩側落雪皚皚，晃得人眼生疼。
洛離走出山門，見堪堪幾丈高的白貓趴在昆侖派山門外的階梯上，雙爪踩著自己尾巴。
白貓見洛離來了，長長一聲喵嗚：“我真是太羨慕你這靈根了，你是不是天天偷喝自己血啊？你怎麽還是這麽年輕貌美！難怪過了這麽久，我都從陸吾熬成老吾了，那群才進門的小道童卻還叫你姐姐！”
洛離蹙眉：“這幅樣子來找我做什麽。”
陸吾“騰”地起身，變回人形，邊伸懶腰邊道：“我若不弄大點動靜，哪能見得到你啊！”
“你說說，當初你從月洲剛來時，我可是你第一個朋友吧！雲淩他師尊趕你出昆侖的時候，還是我禦劍送你去的吧！喵嗚！你現在做了大佬，你就是這樣對待貓貓的嗎！你要棄養貓貓嗎！”
…
山門旁一群新進弟子躲在石獅像後偷看，他們聽不見二人交談，只是十分好奇阿離師姐會如何收服貓妖。
入門以來，還沒t見過收妖呢。尤其阿離師姐作為掌門八大關門弟子之一，聽聞從未受傷過，定當是道行高深吧！
只是那邊洛離的臉色…
陸吾瞥了眼真氣紊亂的洛離，訕訕道：“好嘛…人家只是想試試你是不是斬斷前塵了。”
有必要嗎？
洛離擡眸看他：“怎麽，他抽我三魂六魄那一天，陸吾，你不在嗎？”
陸吾心虛：“你這是要怪貓嗎？天地良心蒼天可見啊，雲淩乃是重明真身飛升的天帝啊！天地間眾生靈氣十萬年才可凝聚成的一只神鳥！貓真的想救你，可貓能打過鳥嗎！”
是啊…洛離忍不住自嘲，重明神鳥真身的天帝，一朝覺醒便是六界難尋敵手的存在，那一天又有誰能護住她呢？
可是…
“天帝，他配嗎？”
陸吾皺皺眉：“那也不能這麽說，雖然他是空降的天帝，但是《六界神錄》裏確實記載了，若得機緣，十萬年眾生靈氣凝聚則神鳥重明覺醒，必為五洲天地共主—天帝，否則三界必遭大亂，重歸混沌。所以你看即便其他幾洲帝君再不願意，不還得尊他繼位天帝嘛！”
“所以你今天是來告訴我，他是天帝，拿我一個人去覆生眾仙家，是責任、是擔當嗎？！”洛離冷問道。
陸吾默了默，淡道：“我只是相信當年的事亦非他所願…”
重逢老友的喜悅倏然冷卻，洛離擡眸反問：“是嗎？”
當年魔界大軍大舉入侵，魔君顏相柳虐殺鎮守神魔之井的天兵千餘。而後神君雲淩親征，血戰於天池外，俘虜魔將萬名。
天界眾仙齊呼，賀神君雲淩凱旋。
那時洛離從未懷疑過雲淩，可是一轉身，雲淩親手生剝了她的真身與魂魄。
陸吾執拗道：“那天發生多少事你不會不知！夷西之戰剛過，顏相柳就陳兵天庭，如此千瘡百孔的天界，你要剛剛繼位天帝的他作何選擇？終究是你自己跳下誅仙臺，況且你沒死，緣何就不能原諒他？”
“沒死？”
洛離冷笑：“沒死不是因他心慈留我一命。天帝雲淩，我與他，早已恩斷義絕。”
若想再見，必是有朝一日她尋回神識，殺上九天，誅邪正道。
陸吾：“好。但你不想知道那之後都發生了什麽嗎？往生陣和誅仙臺，你不想知道他如何抉擇的嗎？”
洛離：“知道又如何？便是他後悔了，進往生陣重來一次，我便要原諒他的舍棄，原諒天界對我的利用，原諒你們所謂的道嗎？”
“陸吾，蒼生兩字太重，我洛離不配背負。”
陸吾仔細打量著洛離，她與千年之前當真是一點也不一樣了。
那天他在昆侖山腳下，遇見中毒盲眼的雲淩，嘲笑他小瞎子，險些被捉去煉丹。
阿離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怯怯弱弱地攔著雲淩說：我的血可以治好你，你別煉化它。
於是他們初遇，陸吾便覺得這姑娘傻。
三界之內生靈萬千，可但凡根骨罕見的都知道絕不輕易告訴別人真身。
後來雲淩師尊卻沒有留下她，只給了她一卷地圖便讓她離開。
她也不怨，臨行前還跑來跟自己告別，說很開心認識了自己這個朋友。
誰要跟你這麽菜的笨草做朋友啊，陸吾當時如此說。
她沒生氣，後來再見面的時候，還用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靈力幫他化成了人形。
哎…
多好的草啊…怎麽就變得那麽冷漠無情了…陸吾斷斷不能接受。
陸吾：“阿離，你躲了千年，看起來好像真的摒棄前塵斷情絕愛了，可斷絕情愛乃是七情六欲！”
“你當真以為自欺欺人的一句斷情絕愛，你就真的能做到嗎？”
“難道當年那些事，你就沒有一點錯嗎！”
“到底你也是正派修士出身，就為了區區男女之情，你就要把三界鬧翻了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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